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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寒:柳宗元永州山水文学主体风格解读
 更新时间:2024-04-20 07: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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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寒:柳宗元永州山水文学主体风格解读

摘 要:荒寒意境是历代文人所钟爱的意境之一,这是由荒寒意境的特质和文人们对人生的深刻体验所决定的。柳宗元被贬永州,永州山水的荒寒之境与他困厄的身世遭遇及兀然不屈的个性特质互相阐发,于是,他借荒寒之境表现其身世之感和哀怨之情。这种荒寒之境既是诗人自觉追求屈原楚骚精神的结果,又带有中唐山水审美的时代特征,更具有作者独到的个性。

关键词:柳宗元;被贬永州;山水文学;荒寒意境

清黄钺《廿四画品》中有《荒寒》一品:

粗服乱头,有名士气。野水纵横,乱山荒蔚。蒹葭苍苍,白露晞未。

洗其铅华,卓尔名贵。佳茗留甘,谏果回味。

这不仅道出了“荒寒”一境,更说明了在中国古代文人名士的生活艺术中,“荒寒”实乃一“名贵”之境。走进中国古代山水画的长廊,从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李唐的《万壑松风图》到夏圭的《溪山清远图》、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远处平沙无垠,霜天寥落,山高月小;近处枯藤老树,古道西风,铁干缪枝……,无不是荒寒的格调。

苏轼《书鄢陵王主薄所画折枝》有云:“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在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史上,山水文学与山水画同源异步,共趋合流。因此,中国古代的山水文学同山水画一样,荒寒孤寂意境比比皆是。柳宗元被贬永州,也是以荒寒孤寂之境来观照自身遭遇。

历代文人名士之所以视“荒寒”意境为“名贵”之品,这与荒寒意境的特性及他们对生命的深层体验是不无关系的。

首先是荒寒之景与孤寂之情异质而同构。在中国文人的传统中,知音难逢,旷世不遇的痛苦,代代不乏其书,感叹世无知音犹如一个根深蒂固的集体无意识情结。于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感叹“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陈子昂登台而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李白“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杜甫也唱出了“百年歌自若,未见有知音”这样彻底孤独的声音……。当他们要为那巨大的孤独寻找一个寄托和写照时,便不约而同地把笔触指向了那乱山荒寺、古木参天、寂寞无人的荒寒之境。如“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王维《鹿柴》);“渡水傍山寻绝壁,白云飞处洞天开。仙人来往无行迹,石往春风长绿苔。”(于鹄《题石溪乾洞》);“僧亡惟见塔,树老已无花”(杜甫《游山》)等等。在这孤寂无人的荒寒之境中,他们表达一种自肆山水的情怀,一种冲寂自妍,不求知赏,唾弃世俗的精神传统。

其次,构成荒寒之境的常见意象,如老树丑枝、废寺颓垣、幽林巉岩、风悲日曛等,尽管这些意象不胜枚举,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残败之美。这种残败之美无不在向我们昭示着世俗对美好事物的摧残和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倔立于天地之间。当文人名士们遭遇困厄、甚至被流放于荒蛮之地时,那经历了风雨沧桑、几度摧残的老树丑枝、断壁残垣正是他们生平遭际的绝好写照。对这些残败之景的观照,实际上就是对自身生命历程的观照。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中的“惊风乱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谁能说诗句中的“芙蓉”、“薜荔”指的就是单纯的自然之物呢?可贵的是,他们笔下的残败之景绝不是一个渺小的、柔弱的存在,而是以一种兀傲苍劲的风格特立于天地之间。这种荒寒之境中,蕴含着一种凛然的生命力,它折射出了历代中国文人那种在逆境中卓然自立,兀傲不屈的心灵境界。

造成中国古代文人名士知音难逢、遭遇困厄共同命运的原因,一方面是当时社会对他们的冷落与摈弃,使他们有志难伸,命途多舛,于是有屈原放逐,子厚流徙;另一方面是这些文人名士自觉选择的一条共同道路——唾弃世俗,投向大自然,于是有渊明解绶,太白漫游。但是,当他们接近荒寒的大自然时,大自然便表现出了极强的感染力与震撼力,使他们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主动还是被动),最终都能在其中找到心的归依,自觉主动地与这荒寒之境融合为一。柳宗元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例子:他本积极仕进,博取功名,参加王叔文集团的政治改革,是当时政坛的一个风云人物。然而,“永贞革新”失败以后,他被贬永州,“纵遇恩赦,不在量移之限”,于是,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来:老母病逝,四次火灾,政敌造谣中伤,一般亲友断绝往来……,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永州地处荒蛮僻远,深草中有蝮蛇,树林子里有毒蜂,人身还不得自由,此种境遇下去游历永州山水,谈何容易!然而,当世俗抛弃了柳宗元,把他交给了永州山水生后,便给了他一个真正深入到荒山僻野深处的契机,他“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始得西山宴游记》),逐渐体验到了那荒寒之境本有的价值,真正解脱了对世俗得失的计较。于是,他不仅把山水作为自己被贬谪的苦闷的象征,也开始体味出荒寒之中被废置了的美丽和那种特立不倚的兀傲之气,还有那被废置的美丽中所显现的生命自强自足之美。

柳宗元被贬永州,首先是仕途受阻,政治理想破灭;其次是当时处境的“末路孤危”:上有衔恨含怒的宪宗,下有嫉才妨贤的权臣;第三是到永州后一系列的遭遇:地处荒蛮,老母病逝,屡遭火灾等,其心中的哀怨可想而知。因此,其永州山水文学中荒寒意境所传达出的情感意蕴最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哀,二是怨。

首先看他此时山水文学中的哀。且看《南涧中题》的前八句: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迴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

秋天的肃杀之气,稀疏的林影,失侣之禽鸣于幽谷,涧中水藻在波面上荡漾 ……,这一切无不给人一种萧瑟荒寒之感,联想到诗人政治失意,动辄得咎,形单影只,独处荒寒,神情恍惚,怀人不见而有泪空垂的处境,那种巨大的哀伤之情让我们读者都深受感染。

《永州八记》是柳宗元永州山水文学中杰出的代表,在这些作品中,作者也善于用荒寒孤寂之境来抒写哀情: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小石潭记》

这种凄怆、荒寒、孤寂的境界,亦正是诗人寂寞的处境、哀怨的心情的绝好写照。

打开柳宗元永州山水作品,荒寒孤寂之境比比皆是:

杪秋霜露重,晨起行幽谷。黄叶覆溪桥,荒村唯古木。——《秋夜晓行南谷经荒村》

高树临清池,风惊夜来雨。 ——《雨后晓行独至愚溪北池》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渔翁》

……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 ——《始得西山宴游记》

在这荒寂之境背后,无不流溢着作者的愁情。

“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别舍弟宗一》),心中的巨大哀愁,不言自明。对哀愁的表达,历代文人有不同的途径和方法,李白有“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复愁”,辛弃疾有“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而柳宗元所推崇的却是“嘻笑之怒,甚乎裂眥。长歌之哀,过于恸哭”(《对贺者》)的美学境界,即以冷峻之笔来抒哀泄愁。因此,在他的永州山水文学作品中,他把自己置身于荒寒孤寂之地,而且对此情有独钟,貌似浩浩悠闲,而实际却是戚戚悱哀。试看《夏初雨后寻愚溪》:

悠悠雨妆霁,独绕清溪曲。引杖试荒泉,解带围新竹。

沉吟亦何事?寂寞固所欣。幸此息营营,啸歌静炎燠。

泉乃荒泉,溪为清溪,独游啸歌,以杖试泉,解带围竹,表面看来,这是多么清闲旷放。然而,回想柳宗元四岁学文,二十一岁中进士,积极参与政治活动,“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寄许京兆孟容书》),他投身于“永贞革新”,本希望兴利除弊,实现李唐王朝的中兴,没想到出师未捷,革新志士被一网打尽,自己被流放于荒蛮之地,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大好时光在这引杖试泉、解带围竹的无聊消遣中流逝,而心中的悲苦却又不得不以此来排遣,在这二难之中,岁月蹉跎与壮志难酬的悲哀,叫人哪能忍受!柳宗元不追求长歌当哭、一泄无余,因此,他通过这种荒寒孤寂之境婉曲地表达出来,这种表达,在知音者心里,当更撼人心魄,正如《南涧中题》中所云:“索寞竟何事?徘徊只心知。谁为后来者,与吾此心期!”

柳宗元是一个清醒成熟的政治家,一个倔强不屈的诗人。在遭受挫折时,他一不后悔过去立场,二不怀疑自己的主张,三不由于时势而委曲求全。在他的心里,有的只是对当政者的“怨”和“不为世屈”的节操。因此,他的山水文学作品中那荒寒孤寂的意境,除了表达对其身世的悲慨之情外,亦无不在向我们昭示着一种兀傲孤高的精神境界和对当政者所加的不公正罪名的怨愤之情:

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钴鉧潭西小丘记》

作者笔下的石头本被埋于泥土之中,不见天日,却不甘被埋没,愤然突破地面,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这是写石,难道不是在写自己吗?而一个感情色彩极浓的“怒”字,对朝廷处置不公之怨,自己不甘被埋灭之情,通过无知无情的石头,传达得淋漓尽致。

……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 ——《始得西山宴游记》

特立不倚的山,不正是虽遭打击,却仍然坚守节操的自我写照吗?

柳宗元笔下的胜景,总是处于荒野,或千回百折而出,如小石潭、钴鉧潭等;或不为时人所知,如西山、小丘、袁家渴等。它们的处境,和作者是何其相似!柳宗元对它们饱含感情的游赏,亦正是为了渲泄自己心中的不平,《袁家渴记》最后,作者写道: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

而在《钴鉧潭西小丘记》之后也有相类的一段感慨: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

为什么如此奇伟、高洁、清丽幽雅的风景区,却无人了解,无人赏识,长久地被遗弃,被埋灭呢?或许因地处僻远使然;或许因其境的荒寒孤寂,不能得到别人的欣赏。这和作者的品格、遭遇十分相似,由此可见,这几句背后所蕴藏的怨望之情是何其深刻!永州山水的确有幸,得遇宗元,而宗元又何其不幸,遭遇是何等困厄!在这深深的感叹之中,可以看出作者对自身命运的深深观照。

柳宗元被贬永州山水文学中荒寒意境的表达,与他对楚骚精神的自觉追求是分不的。“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也许柳宗元本无意于垂文,其文学上的成就,实是拜“贬谪”所赐。他被贬永州,浮湘江,历洞庭,目之所接,耳之所闻,无不是屈原诗中所描绘的景色,他颂读屈原的作品,追想屈原的遭遇和高尚人格,缅想过去,抚感当前,对屈原的爱国精神和为他为理想而献出生命的行为无限向往。正如《新唐书·本传》所记载:“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放山水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仿《离骚》数十篇,读者咸悲恻”,的确,自贾谊以下,南迁之士常哀屈原之不遇,吊屈原即吊自己,柳宗元也不例外,他以屈原为学习的榜样,在文学上,他也有意识地学习屈原《楚辞》的精神和技巧,其作品的荒寒孤寂意境,亦是与屈原一脉相承。

中国文学史上,最早发现荒寒孤寂之境魅力的,莫过于屈原《楚辞》。屈原深受楚文化的影响,楚介于夷夏之间,又与荆蛮共存,所谓“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左传·襄公十二年》)因此,在《离骚》中,屈原上天国、入幽都、驾龙驭凤、游春宫、追美女、逐日月……,极尽怪诞巫祝之事。而最具南方楚地山川风物地域特质,带有南国水泽荒渺远寂意味的,当数他的《九歌·山鬼》与《九章·涉江》。《山鬼》中: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而后来。……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这里呈现的是一座幽暗的竹林,没有阳光,没有人迹,只有怪石、野葛、落叶、猿啼,只有飒飒风雨,隆隆雷鸣,这是一种典型的野谷情调,森冷至极。然而值得深味的是,诗人笔下的山鬼,生活其间却无半点畏瑟与恐惧之感,相反,她“既含睇兮又宜笑”,“饮石泉兮荫松柏”,何等自由自在!“山鬼”到底指什么,前辈学人研究颇多,曹大中先生认为是屈原的自我写照⑴,这是一个颇有见地的观点。于是,那幽深、凄冷、荒寂的山景就成了诗人处境与个性、感情的写照。

《涉江》中的荒寒孤寂境界和《山鬼》十分相似:

……深林杳以冥冥兮,猨狖之所居。山高峻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这正是曹大中先生认为山鬼即诗人屈原化身的原因之一。这种境界中蕴含了一种奇异与神秘的美,这种美与人的高洁脱俗,遗世独立,兀傲坚贞等生命价值取向互相阐发,因此,《涉江》中,作者说:“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

从屈原的例子可以看出:当人遭遇困厄却能不屈于世俗的压力并保持顽强的生命力时,当他置身于怪石、老树、野溪、幽谷之中时,那些自然界的荒寒独寂之境,即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人格生命的表现形态,成了他们自强不息,特立不倚的精神写照。读懂了屈原笔下的荒寒意境,柳宗元柳州山水文学作品中的荒寒竟境就容易为我们所了解了,我们也更理解宋人严羽所说的:“唐人惟子厚深得骚学”(《沧浪诗话·诗评》)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然而,社会历史毕竟是向前发展的,在屈原所处的春秋战国时期,山水自然作为一种审美对象,至少还是很模糊的。我们的祖先对山水自然的审美意识活动,最早也得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钱钟书先生就曾这样指出:“诗文之及山水者,始则陈其形势产品,如《京》《都》之《赋》,或喻诸心性德行,如《山》《川》之《颂》,未尝玩物审美。继乃山水依傍田园,若茑萝之施松柏,其趣明而未融……终则附庸蔚成大国,殆在东晋乎?”(《管锥篇·全后汉文卷八九》)因此,尽管屈原大量地叙写了楚地的山水风物,但这更多是一种“比德”的需要,而并非出于对自然山水之美的自觉激赏。所以,他以香花嘉木做饮食,来象征自己吸取了高贵的精神营养;以香花香草做服饰,以表现自己品德的芳洁;以滋兰树蕙来比喻培养好的人才。当然,他也以花草树木创造意境,如《山鬼》、《涉江》、《少司命》、《湘夫人》等,但这些描写只不过是用作背景而已,其作用亦还只限于对人物的烘染。

一千年以后,在柳宗元所处的中唐时期,人们对山水自然美的欣赏发展到了一个鼎盛时期。一方面,山水之美固然以其自然的形式呈现于文人们的眼底笔端;另一方面,它还常常因与某一社会事物相关联而表现为美。山水之美与社会事物相得益彰,人的社会活动特别是其活动结果与自然山水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从而使自然山水更加姿态纷呈,曲尽其妙。因此,与屈赋相比,在柳宗元的永州山水文学作品中,我们便更多地看到了作者对自然美的自觉发现、改造以及改造之后的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著名的“永州八记”便是最杰出的代表。

“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同样的自然山水,当它们在人们的眼中表现为美时,却又有着不同的情趣,且看: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孟浩然《临洞庭湖赠张丞相》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支相逐。 ——柳宗元《渔翁》

被闻一多先生赞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的《春江花月夜》,产生于初唐,在经历了魏晋审美的自觉,特别是陶渊明“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吟唱之后,又经过了隋唐之际的群雄逐鹿,朝代更替。步入初唐之后,文人们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灵魂的安息之感,自然山水也就成了他们安顿生命的最佳对象。春江花月,流水悠悠,那种以轻盈流畅,清丽优美为特征的境界是那么的幽深邈远、寥廓宁静,也正是这种境界为初唐文人提供了种种于梦幻般的惆怅和轻烟般的感伤中体味人生的审美对象。质言之,初唐山水多是以优美为特征。

而当历史进入盛唐时,山水自然便很快地表现为另外一种形象,正如上例中孟浩然所描绘的,与初唐的优美相比,我们可以称之为壮美。随着唐帝国国势的上升,文人们的眼界、胸襟的日益开阔,山水自然第一次全面地、充分地向人们展示了它那博大雄奇的美,那或高大雄伟,或突兀苍劲的身姿无不激励着同样豪迈奋发的盛唐文人们挥动着如椽的大笔,书写出足以使人惊心动魄的俊爽豪放的山水篇章,于是,就产生了李白《蜀道难》、杜甫《望岳》、孟浩然《临洞庭湖赠张丞相》那样饮誉千古的作品。当然,盛唐山水并非全以壮美为特征,王维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鸟鸣涧》)杜甫有“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绝句》其一)这只能证明山水自然在美的表现上的多样性,然就其主流来说,盛唐山水仍然是以壮美为特征。

到了柳宗元所处的中唐后期,大唐帝国已遭严重创伤,各种矛盾愈演愈烈,尽管文人们心中普遍怀着“中兴”的希望,但随着朝政的日益腐败,韩、柳、刘、白等人的先后被贬,那股慨然有振兴天下之志的人文思潮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低沉冷落的社会心理和“见话先朝如梦中”(刘长卿《与村老对饮》)的失落情绪。因此,盛唐时代那浓抹淡写总相宜的多面体山水文学已经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地老天荒,云水清寒的气象:刘长卿、韦应物、大历诗风、郊寒岛瘦等,无不如此。

柳宗元现存的山水文学作品,基本上全是贬官以后所作。他被贬永州,以其特殊的幽洁人格感物吟志,发现永州山水的幽邃清峭之美,寄寓世事艰险的体验心得,卓然展示出荒寒奇崛的山水意境。通过这种奇崛幽峭的境界,我们既能看到中唐山水审美的总体风格,更能看到其政治家兼诗人独具特色的个性。它不同于韦应物“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闲淡飘逸,也不同于韩愈《南山诗》雕肝镂肺的奇险,更不是孟郊“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秋怀》其二)的死寂、冷森和苦悲,而是以其特有的骚怨寄托,以其幽冷峭拔境界中所蕴含的悲慨之气来抒发自己的情怀,表现其孤高兀傲、坚贞不屈的性格特征。也正是这种独特之处奠定了他在诗歌史上的地位,并对后世诗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⑴《屈原的思想与文学艺术》 湖南出版社 199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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